2014年6月14日 星期六

[神劍闖江湖] : <卷一> 許一個天堂 / 第九幕--名符其實

第九幕--名符其實


「咳咳……咳咳……」
拿下覆在額頭上已經升溫變熱的冷毛巾,掙扎著坐起身的滬月,摀著嘴巴又是一陣長咳。
「沒有好一點嗎?」緋村端來小桌子放在她身旁,「先吃飯吧,等一下再喝藥。」
「……」
看著參雜褐色米粒的微焦白飯,湯面漂著幾撮土黃色固體、味增尚未完全溶解的味增湯,
魚皮已脫得七零八落甚至露出部分魚骨的秋刀魚,滬月因高燒而泛紅的臉頰,
慢慢浮起一朵微笑。

「不好意思,這是目前為止最好的一次……」
緋村尷尬地搔搔頭,「妳將就一下多少吃點吧。」
以前他從不覺得自己廚藝需要再精進,反正有師父罩著。
再加上他老人家挑剔得很,他實在很難燒頓讓他百分之百滿意的飯菜,乾脆就賴皮湊合著,
勞駕他老人家挑嘴時自行料理,而他想也沒想過要好好的跟師父學上兩手,
如今在她面前獻藝……當真是糗掉了。

滬月含笑,一口一口將飯菜往嘴裡送,細細品嚐的從來都不是他的廚藝。
其實也不算難吃,以傳統武家士族的男人不做家事、不進廚房的角度來看,真的不算差了,她覺得。
雖然,不知道他算不算得上是傳統武士。

「感謝這份心意。」
滬月的眸子飄浮因高燒所致的氫氳,棕灰色的瞳孔卻瀅著亮如晨星的螢光。
輕輕放下喝乾的空碗,她對著正捧著藥盅朝她走來的緋村眨眨眼:
「不過這魚,請別再抹糖了。」
「啊——」拿錯了!
緋村的俊臉倏地脹紅。
「也許改天燒一道師父教過的糖醋魚讓你嚐嚐。」
她還記得那酸中帶甜的好滋味,就不曉得自己的手藝差師父幾分,索性拿他來試試技術吧!
「糖……甚麼魚?!」魚放糖……能吃嗎?!
自緋村眼底溢出驚懼,清晰的掛在他漾滿狐疑的俊臉上。
「糖醋魚,中國式菜餚,保證能吃。」他竟然會害怕呢,真有趣!
滬月拿起毛巾,緩緩擦拭著他頭臉上的碳黑。
「這藥,好像煎過頭…」
緋村垂下視線,避免眼睛洩漏了此刻內心的怦然。
小心翼翼的倒出一碗黑褐色、正冒著熱氣的湯汁,靦腆低語:「不過妳還是得喝。」
「好,謝謝。」
放下毛巾,滬月端起面前的陶碗,唇畔的酒窩不自覺的加深。

※   ※   ※   ※   ※   ※   ※   ※   ※   ※   ※   ※

山區的雨勢雖然減緩許多,卻仍舊綿密的下個不停,
屋旁的田地已經開始有部分作物因為泡水而萎謝。

「被淹死了……」滬月蹲在田埂旁撈著攤在泥地上的殘葉,小臉微漾黯然的神傷。
「因為雨下得比較久的關係。」
緋村撐著傘站她身後安慰著,「這情況很正常,至少有一半應該會沒事,別擔心。」

「呦吼——」遠遠的,再度傳來熟悉的吆喝聲,「你們在屋外賞雨吶?」
緋村與滬月同時轉頭看向飯塚,隨即互望一眼,微笑。



酒足飯飽,滬月收拾好用餐的小桌子並端上點心後,安靜地站在水槽邊清洗杯碗碟盤。
飯塚持續描述著現下京都的風聲鶴唳與長州藩都的混亂局勢,
一邊放下菸斗,一邊反覆叮嚀著要緋村持續等待、稍安勿躁。
啜飲著手中溫酒,緋村默默聆聽,偶爾回應著頷首。

「這糕點好特別,吃起來有股淡淡花香耶……」
飯塚迅速吞嚥後又往嘴裡塞進一塊,「很好吃吶!」
「桂花糕。」緋村放下酒杯,跟著拿起筷子夾了一塊。
「你連這個也知道?」飯塚忍不住挑挑眉。
「小楓偶然在附近發現一株桂樹,她說桂花可以釀蜜入藥還有佐菜。」
緋村細細咀嚼滿嘴清香。
「嘖!真羨慕你這傢伙,走的不知道是甚麼好運能遇上楓小姐。」
飯塚往自己的空杯斟酒:「對了,楓小姐來自關東吧?老家還有些甚麼親人在嗎?」

擦拭碗盤的手登時頓住。
滬月沉吟片刻後略抬眼睫,正要回頭之際,在她身後揚起久違的沉冷嗓音。

「有甚麼事?」緋村就著酒杯淺酌,眼角淡淡掃了飯塚極其低溫的一眼。
「喂喂!都認識了大半年,卻還不曾聽聞楓小姐提起身家,關心的問候一下而已!」
飯塚邊陪笑臉邊端起酒杯,湊近唇畔時忍不住低聲碎唸,
「怎麼老愛擺張閻羅面給我看,對我笑一下會死啊……」
「你別那麼多事也不會死。」
緋村再度冷眼掃過飯塚僵硬的笑容,以眼神宣告著他的聽力沒那麼差。
「飯塚先生若不嫌棄,」滬月遞上包著糕點的油紙包,「這些桂花糕請您帶回去品嚐。」
「那我不客氣囉!」飯塚開心地接手,「楓小姐,下回來還吃得到嗎?」
「桂花喜歡溫暖濕潤的氣候,主要分佈在日本南端,這裡其實很少見。」
滬月收起小桌旁的空酒瓶再度重新擺上兩瓶新酒,唇畔淺漾一朵帶笑的溫婉:
「今年的花期已經結束了。」
「這樣啊,那真的是謝謝吶!」飯塚轉而對著緋村揚揚手中的油紙包。
緋村垂下眼瞼繼續啜著杯中酒香,嘴角輕揚一抹淡然的笑意。



「希望你還沒對沉悶的賣藥生活感到厭倦,」
準備離去的飯塚披上蓑衣,著手繫緊領口的繩帶,「因為看來目前還得等上一段時間。」
「我本來就不喜歡殺人。」
緋村站在屋簷下,眼底的暖意,讓他的臉龐閃動著令飯塚微愕的和煦:
「況且這裡的生活並不沉悶,反而讓我逐漸領悟出一些過去不明白的道理。」
「是嗎,那就好。」
飯塚回頭,對著站在緋村身後的滬月點點頭、微笑致意後,戴上斗笠朝緋村揮了揮手:
「先走囉,提醒你可千萬記得,別讓身手變遲鈍了。」

緋村在飯塚走進雨幕後轉身進屋,發現滬月仍呆立於門邊不動,
目送飯塚的眼神裡似乎若有所思。

「怎麼了?」
「不,沒甚麼。」

滬月收回視線,輕輕搖了下頭……希望,是她多心。

※   ※   ※   ※   ※   ※   ※   ※   ※   ※   ※   ※

入秋的雨夜,空氣裡已沁著令人發顫哆嗦的濕冷。

滬月習慣在睡前寫日記,因此當她就寢時緋村多半已入睡。
鑽進被窩裡,滬月脫下外掛折疊整齊放在榻旁,回頭正準備吹熄燭火時,
順勢瞥見坐在身後倚牆而眠的緋村。

他左臉的傷疤,於此時昏黃的視線裡顯得異常的刺目,在搖曳的火光中閃爍著令她難解的詭譎。

「……」
短暫的掙扎,好奇心驅使滬月離開溫暖的被鋪蹲在緋村跟前。
雖然曾有片刻猶豫,但她仍然伸出手指輕觸他臉頰上的疤痕,由上而下緩緩比劃著。

緋村霍地睜開眼,滬月陡然一嚇而想縮回的手被他瞬間握住,貼在他帶傷的左臉頰上。

稍微一使勁,緋村將滬月拉向自己,他的額頭輕碰她的:
「那天我在窗邊睡著,妳好意為我圍上披肩卻被我拔刀相對,當時既沒向妳道歉、
也不曾道謝,我很抱歉。」

他的聲音很輕彷彿還含著睡意,但握住她的手卻很有力。
男性的氣息隨著他說話時的吞吐,分毫不減的擴散到她所呼吸的空氣裡,
一股腦兒的全鑽進她的肺部中。

「我沒有怪你。」
滬月眨眨水靈大眼迎視他現下略帶迷濛卻依舊深邃的紫眸,
說話的聲音跟她唇畔的笑意同樣和煦,眼波流轉之間盡是對他的溫柔,「抱歉吵醒你了。」

有那麼一刻,緋村只能靜靜凝視著眼前這份溫婉而清麗的美,無法言語。
忘了從甚麼時候開始,他的嗅覺裡除了血腥味,總沁著一股白梅香。
如今他希望這股幽香,不再只是稍縱即逝的芬芳、或是午夜夢迴裡的懸念或想望,
而是成為深刻烙進他生命中的一份存在——

絕對而重要的存在。

平放原本靠著肩頭的武士刀,緋村伸出右手將滬月攬進自己懷裡。
「我想跟妳做一對真正的夫妻,直到死亡把我們分開為止。」

「——…」
臉頰貼著一堵勁瘦卻結實的膛壁,滬月聽著緋村重如擂鼓的心跳聲,
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作何回應,視線黏著他因說話而上下滑動的喉結,只覺得耳根逐漸發燙。

「我是個把命押在刀口上的人,本來也沒有資格跟妳保證甚麼未來,但我仍然想要努力看看……」
緋村用臉頰緊緊地貼著滬月的額頭,原本握住她的手掌不自覺地加重了力道:
「因為妳,我會盡全力把命留在未來的無數個明天之中!」
他堅定的眼神在眸中織出一張望不到邊際的紫色情網,含著低啞略帶磁性的嗓音,
低下頭睇著她白皙的臉頰酡上美麗醉人的嫣紅:「妳願意嗎?」

抬頭迎視緋村此刻泛著柔膩、顏色卻逐漸轉深的紫羅蘭色瞳仁,
滬月原本澄澈明亮似繁星綴點的水眸,自眼底緩緩飄起一片薄嵐。
他那宛若兩泓深潭的雙瞳,此刻閃爍著火習火習亮光,彷如子夜無月的汪洋,
靜靜地搖曳在海面上的兩盞漁火。

在她記憶深處,總有一團令她恐懼的黯霧不時威脅著要吞噬她。
每當她在夢境的邊緣掙扎著醒過來時,隨即就被侵襲包圍而至的血腥味與酒臭味,
逼得胃部痙攣、作嘔不止。
那是兩雙混濁又佈滿血絲的猙獰大眼,猥瑣淫穢的齜牙咧嘴、狠狠嘲笑著她的驚恐與無助,
還沾著食物油脂的粗糙手掌,摀住她口鼻的同時、也粗暴的撕裂她身上的衣物……
好冷!
當她回過神來,自己幾乎衣不蔽體的站在血跡斑斑的雪地裡,
身上濺滿彷彿一輩子擦洗不掉的濕黏血液,地上平躺兩具男屍,身首異處。
在那個好冷好冷的雪夜裡,她的心結冰了,結成了血紅色的千年寒冰。
而她把對黑暗的恐慌,用刺骨寒泠層層冰封在記憶深處——害怕,卻不敢遺忘。

謙秀大人過世的時候,曾經為她驅散黯霧的暖陽跟著落日。
她以為她再也脫離不了那令她恐懼的無盡晦暗……
如今,她心底長年盤旋著霜雪的幽冥盡頭,再度燃起兩簇叫人不再感到畏寒沁冷的微光,
和煦地照著她。

心頭霎時一暖,滬月再次將臉埋進緋村胸前,用力地汲取著他炙熱的體溫與氣息。
伸出左手輕輕環住他的腰,她抽回一直被握住的右手,
反拉著他的手掌熨貼在自己僅著睡衣的左胸膛上,讓他感受自己早已失序紊亂的心跳。

領會了滬月無言的應許,緋村立即收緊臂彎,俯下頭深深地吻住她。
此時此刻,他巴不得將她的柔軟全數嵌進自己的身體裡、揉進靈魂最深處。

不再分開,也就不害怕失去……



「對不起。」拭去滬月腿側的血漬,緋村低聲道歉。
缺乏經驗,不能理所當然的為自己的莽撞開脫。所以,他為造成她的疼痛不適而感到自責。
搖搖頭,滬月一張瓜子臉依舊紅透。
緩緩撥開緋村因汗濕而貼在臉頰上髮絲,她伸手輕撫這道總讓她莫名揪心的疤痕。
「這傷多久了?能傷你的人劍術應該很精湛吧?」
「年初的一次任務中受的傷。」緋村環住滬月的柳腰,將她更往自己拉近一些:
「為了所愛而執著於生命,確實是一股強大的力量。」如今,他已能體會那樣的心情。
「即便當時明白對方的心思,你也依然毫不手軟是嗎……」滬月不禁輕喟:
「『拔刀齋』真的是一流敬業的『斬人』呢。」
「不算真的敬業,因為我放過妳。」緋村拉下滬月貼在他臉頰上的手,置於唇邊輕啄:
「還無法自拔的只想跟妳在一起,緋村……楓。」
滬月莞爾一笑,偎進這男人結實溫暖的胸膛:「彼此彼此。」

其實是不分軒輊,緋村拔刀齋。

※   ※   ※   ※   ※   ※   ※   ※   ※   ※   ※   ※

樹叢茂密的林子深處,立著一幢樣式簡單平凡的房宅。

「雖然被桂給逃掉,但是『拔刀齋』還在掌握之中,而且這幾個月下來,
已經令他的銳氣大大減退,看來動手的時候不會費太多功夫。」
「你這麼有把握?」
「見識過『拔刀齋』的身手卻還能活著的人,我可是少數中的少數!他明顯鬆懈很多,
連殺氣都消失了,最重要的是,他的眼神變得太溫和,根本就不是一個『斬人』該有的眼神!」
「是嗎……」男人搓著下巴點了點頭,「那麼成果可說是出乎預期的好。」
「你們的訓練簡直是了不起吶!」
「不,該說是那個人有著收服人心的天賦異稟……或者,復仇的意志堅強吧。」

屋外突然響起一陣淒厲慘叫,伴隨而來的是骨頭碎裂的聲音。

「你們也真是的……」
一道黑影,以快到讓人看不清楚的速度從門口竄進來。
拋下一個物體後隨即閃身隱入屋頂梁柱之中,「至少要派個人在外頭戒護吧!」
「你也真不小心!」男人瞥了地上已身首異處的屍體一眼,「都沒發現自己被跟蹤了?」
「嘖……是片貝!」飯塚雙手抱胸沉吟,「看來要趕快進入收尾的階段了!」

※   ※   ※   ※   ※   ※   ※   ※   ※   ※   ※   ※

「這是……?」看著碗裡冒著蒸氣、像是將米飯泡在水裡的白色稠狀物,緋村滿臉疑問。
「這叫做『白粥』,也是稻米烹煮。」滬月從鍋子裡一瓢一瓢舀出第二碗,
「師父說在中國,配上菜心、醃漬蘿蔔等醬菜,是尋常人家很普遍的早飯。」
「原來如此。」緋村夾了一筷子醬菜,就著碗緣小心扒了熱騰騰的第一口。
嚥下後,很快的第二口、第三口……
「雖然第一次吃覺得怪異,但卻是越吃越順口,」緋村抬眼微笑,「好吃。」
「我覺得即將入冬的早晨,吃上這麼一碗很暖胃的……」
滬月輕輕吹散碗面飄飛的熱霧,嘴角揚起欣慰的弧度:「很高興你也喜歡。」
「動亂結束後,我們去一趟中國吧!」轉眼緋村手上的白粥只剩半碗,
「送妳師父回家鄉安葬。」
「——…」滬月聞言,原本舉箸的手僵在半空中。

「……可是滬京很遠……」
「不要緊,再遠也總是到得了的地方,重要的是完成小楓的心願、
而爺爺也能了無遺憾,對吧?」
「但大人不能離家這麼久吧?」
「那就請妳等我,讓我把所有的事安排妥當再一起出發……」


「因為抱持這樣的想法,妳才一直將師父帶在身邊的吧?」
緋村放下空碗與筷子,目秋著滬月的眼神與他此刻的笑容一樣溫柔:「這會是一趟辛苦的遠行。」
「嗯!」

滬月用力的點了一下頭,一朵笑容在唇畔嫣然綻開,棕灰色眼瞳彷若被朝露瀅亮而更顯得水潤晶透。



傍著『凌霄山』而順流,綿延十數公里之長的『凌雲河』,
是山區各個聚落重要的用度水源。

突如其來的反胃,讓滬月急忙放下洗到一半的衣服伏在河岸邊,
天旋地轉的除了嘔出尚未消化的食物、甚至包括胃裡的酸水。
掬起河水漱口,當思考能力逐漸回流至發脹暈眩的腦袋裡,
身為女人的直覺也同時敲響了心裡的警鐘…不會吧——這時候?!

「姊姊——姊姊——」

由遠而近的呼喚是記憶中熟悉的聲音,因身體不適而有些精神恍神的滬月,
一度以為是自己置身夢境裡產生幻聽。

循聲望去,一名年約十來歲、身著淺灰色武士服的小男孩不斷揮舞著雙手朝她狂奔而來,
轉眼就撲進她懷裡:「姊姊,我好想妳!」
對著懷中仰望她的那張笑臉發楞,頃刻間,滬月竟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……

「小志……是你……?」

※   ※   ※   ※   ※   ※   ※   ※   ※   ※   ※   ※

「這位是浩志大人,是……」滬月輕輕搭著小男孩的肩頭,「是謙秀大人的親弟弟。」
「弟……弟?」緋村努力想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訝異。
「是的,受佐藤家照顧那幾年,我代替體弱多病的淀和夫人料理浩志大人的生活起居。」
「姊姊!我說過不要叫我『大人』!妳一直是我姊姊啊!」浩志撒嬌般小聲抗議著。
「你們有很多話要談吧……」緋村起身,「我去田裡看看。」

伏身行禮,目送緋村走出屋子後,滬月再一次給眼前這個小男孩一個大大的擁抱。

「這些日子你們過得還好吧?夫人的身體有好些了嗎?」
滬月溫柔地捧起眼前這張眉宇有幾分神似某人的小臉:「小志怎麼瘦了……」
名喚浩志的男孩用力的吸吸鼻子後,再次撲進滬月懷中:
「不好不好都不好!姊姊走了我們怎麼會好!」
滬月愛憐的輕拍浩志哄著:「立志要成為偉大武士的人啊,可不能再這麼孩子氣喔。」
「那是『元服式』(註)之後的事!」
浩志翻身而起,揚著一臉顯而易見的興奮,刻意壓低聲音說道:
「現在最重要的,是姊姊已經完成任務,可以跟我一起回江戶了……」
看了一眼緋村漸遠的身影,浩志的眼底瞬間爆湧攝人的憤恨,雙手不自覺的掄起拳頭,
「為了報仇,竟然得跟拔刀齋窩在這種荒涼地方!」
「——!!」

簡短的幾句話,卻讓滬月聽得肝膽俱裂。

「你說甚麼?!」原本跪坐的滬月立起上半身抓住浩志的臂膀,
「你甚麼時候離開江戶的……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?!」
「妳一走我就跟著來了,我的工作是負責聯絡妳,我當然會知道妳在哪裡啊!」

萬分震驚的跌坐回地上,滬月失神的環抱著自己隱隱發抖的身軀,
止不住的寒意無聲地鑽過毛孔侵襲著她的四肢百骸,令她冷得直想哆嗦。

「姊姊!」浩志挨近滬月身邊拉起她冰涼的手,
「妳不用這麼驚訝的,大家已經準備好要行動了,我們其實現在就可以——」
「你快回江戶!」
努力壓下心中轟然炸裂的恐懼,滬月要自己冷靜,「這裡的事情我會處理……」
她反握浩志的小手,極其嚴肅的看著他:
「不能連你的手也弄髒了,更不能讓你涉入這麼危險的事!你馬上回江戶——」
「為什麼趕我回去!我不怕啊!」
浩志霍地甩開滬月的手,昂然起身:
「我答應過哥哥要代替他照顧妳的,所以我要幫妳殺了拔刀齋!」
「但我不允許。」
逐漸平撫先前失序的恐慌,滬月重拾一貫的從容,不疾不徐地說:
「相信在天之靈的謙秀大人,也不會答應讓你涉入這種事情,你應該明白的不是嗎?」
「所以……」浩志頹喪的坐下,萬分的失望全寫在小臉上,「所以妳現在不跟我走嗎?」
滬月無奈地搖搖頭。
「既然你都來了,表示這裡的事我一定要處理好才走得了……」
輕輕將垮著肩膀的浩志擁住,滬月溫柔的叮嚀中滿滿是不捨:
「這一路你必定吃了不少苦,難為你了!趕快回江戶去,這裡的危險不是你能應付的,
而我怕我不夠能力保護你。」
「我可以自己保護自己……」浩志猶做垂死掙扎。
「聽話——好嗎?」滬月憐愛的揉揉浩志的後腦勺,這個自己親手照顧過的孩子:
「你是謙秀大人的親弟弟、淀和夫人僅剩的指望,絕對不能出事!」
「可是我怕回去之後等不到妳嘛!」
浩志抬起原先一直低垂的小臉,圓亮的大眼泛著閃閃淚光:

「妳難道忘了……我們就是沒有等到哥哥回去嗎?」

浩志的話狠狠揪痛了滬月早已發疼的心,
逼著她再度回頭凝望心底那道永遠無法癒合的傷口。

「我沒忘。」盼不到愛人歸鄉的痛,怕是這輩子想忘都忘不了……
重重嚥下滿腔苦澀,滬月淡淡揚起一抹帶淚的微笑:
「所以為了謙秀大人,我更加不能讓你涉險。」
「可是——」
「先回去。」
滬月再次擁住浩志,說話的聲音裡含著欲哭無淚的顫抖:「相信我,好嗎……?」

很抱歉,她報不了仇……但無論如何她都要保護他!



走出屋外,滬月為浩志繫上裝有乾糧與厚衣的布包。
「趁著冬雪封山前快回江戶,路上小心!」她蹲在浩志身前,將手中的油傘交給他:
「請代我問候夫人,並替我將這把傘子放在謙秀大人的墓碑前,拜託你了,知道嗎?」
「可惡的『拔刀齋』!」
遠遠地,浩志狠狠瞪了還在田裡的緋村一眼後,抱著滬月交給他的油傘幽幽轉身:

「反正,我已經把時間跟地點告訴妳了……」



[JUST TALK]
停頓了好一段時間的神劍思維再度轉動,第一階段的故事即將落幕。
一晃眼即將進入夏季。
在逐漸炎熱的氣候裡,描述一個心底泛冷的結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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