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幕–蝴蝶效應
大廳裡,朱琬萍端坐原位。
其他空著的坐墊,是約莫十分鐘前解散離席的〈新選組〉眾位組長所留下。
「請問,有什麼事?」抬起一對幽深的黑眸,朱琬萍決定打破沉默。
明明是哀慟逾恆的氛圍,卻沒有多加寬慰的言語,更晃論裝飾表面的客套話。
這樣宛如置身外太空的無聲狀態,悲傷中隱約飄浮著一絲詭譎,靜默得讓她感到窒息般難受。
她還記得,人生中第一場與會的喪禮,雖然稱不上盛況空前,卻也是名流齊聚而顯得門庭絡繹。
數不清的『天妒英才、節哀順變』,咒語般持續在她耳邊繚繞吟誦。
而她則端著禮貌的微笑,重複回應著『謝謝,我會』,一張臉看來平靜無波。
按耐住想轟走這一切吵雜的衝動,直到喪禮結束,她沒時間、也沒機會,掉過一滴淚。
一個人操辦父母的喪事其實也沒多困難。
大多數的時候,她只消在禮儀公司的引領下做些簡單的選擇,
例如靈堂擺設的鮮花種類與數量、火化的時間、骨灰罈的材質及顏色…諸如此類。
她能夠如此從容而不慌亂,完全拜那深謀遠慮、未雨綢繆的父親所賜——
因為,他早早就為自己和母親購買生前契約,並且處分了所有財產。
父親如此細算一切、還悉心安排妥當,也許為得就是不讓她這獨生女煩惱操心。
她甚至合理的認為,父親可能連她這個做女兒的終生大事、與身後的塔位都已經決定好。
只是,相信他作夢都沒想過,自己會這麼年輕就與世長辭,
還跟向來感情不睦的老婆同一天忌日,夫妻倆並且同時搶攻社會新聞的版面。
『琬小姐,』在土方的示意下,山南率先發話,『關於這次的大阪遇襲…』
『事先不知道。』朱琬萍看了土方那裹著布條的左手掌一眼,『我如果知道,一定會先告訴你們。』
他們對她產生質疑,她並不意外。
讓她意外的是,自己對於他們的質疑,竟然感到心裡泛酸…
這很可笑,而且非常!
「妳的意思是,妳知道山南先生一旦去了大阪,就會負傷而且廢掉左臂…」
一線清亮的冷光劃過紫色的瞳仁,土方抬眼緊盯朱琬萍臉上閃動的每一分神色,
「卻不知道源先生會因為此行而喪命?!」
『對。』朱琬萍的視線,自飄著愁霧的灰眸,緩緩移向浮著寒氣的紫眸:
『我只知道原本會發生的事,一旦計畫改變,後續如何演變或發展,不是我所能夠預知。』
就當她是穿梭時空的旅人好了,她所能知道的也只是原本已經發生過的事,就是所謂的歷史。
既然選項改變,原本會發生的事不發生、不出差的人跑去出差…
結果怎麼演變她哪能預先知道?!
她既不會占術卜卦、更不會算命排八字,她只是一個暫時跑錯世界與國家的台灣律師好嗎!
「就這樣?」
土方微微瞇起雙眸,眼角的銳利彷彿隨時能化為勁矢,將人萬箭穿心,
「這就是妳所能做出的說明?!」
「土方先生!」山南想為鼻尖嗅到的煙硝味滅火,
「琬小姐沒有傷害〈新選組〉或是井上君的動機,她自己才剛為了要…」
「山南先生,」朱琬萍打斷山南,「沒關係的,謝謝你。」
雖然沒有人轉述,但是從土方一臉陰冷晦暗的神色、以及山南憂心忡忡的表情看來,
她猜測土方大概隨時想殺人、而山南正試圖替她緩頰吧!
『局長受到襲擊,〈新選組〉因此失去一名重要的幹部、而且還是源先生那樣的老戰友,
這種不顧一切想要復仇的悲憤…我可以理解,但不接受成為代罪羔羊!』
慢慢捏起一雙粉拳,朱琬萍漆黑如墨的眼瞳,自眸底濺出瀲灩波光:
『我本來就無意介入這裡太多,儘快找到方法回家是我唯一關心的事情。
因為感念山南先生諸多照顧,所以一時貪快多嘴,但是我不會為此感到後悔、甚至是道歉!』
如果對方要拔刀,那她就一定會亮劍。要她呆站著挨打?
三個字——下輩子。
「請別誤會,我們絕對沒有責怪妳的意思。」
始終保持緘默的近藤,出聲打散這股劍拔弩張的氣勢。
「請原諒我們…」
緩緩放下原本交抱在胸前的雙臂,近藤的眉心微動,翻湧的悲傷好似隨時都會漫越警戒線,
「我們只是——太過遺憾!」
『……』收起直豎在背的戰旗,朱琬萍頓了一下後微微往前伏身:
『我明白,但是人死不能復生,還請節哀…』
「阿歲,你怎麼看?」看著已經闔上的紙門良久,近藤徐徐問道。
「似乎不受我們的言語上的影響,態度也未見游移…」眼角輕掃,土方同樣瞥著那扇門,
「若非真的毫不知情,就是演技實在高明。」
「山南先生覺得呢?」近藤回頭看向身旁的山南。
「我相信她。」
抬高原本低垂的視線,山南面對近藤與土方,灰眸裡的神采掠過掙扎的痕跡:
「井上君的事,確實讓人很遺憾,但是我仍然願意相信她所說的每一個字。」
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
『琬姊姊…』雪村撇過頭看著一旁側躺的背影,『妳睡不著對嗎?』
『…嗯,』朱琬萍翻平身體,望著天花板的視線沒有對焦,『不好意思,吵到妳了。』
『別那麼說,對於井上先生的突然過世,我也同樣感到很介懷…』
雪村感傷的重吐一口氣:
『雖然相處沒幾日,但是井上先生總是笑臉迎人、和善可親…是個大好人呢!』
『他的確是。』朱琬萍幽幽說道,『妳知道嗎…感覺上,就像是我害了他…』
『…縱使井上先生的事讓人難過,但是既然並非琬姊姊能事先預期,結果如何都不能怪罪於妳啊!』
同朱琬萍並肩坐在房間前的緣廊下,雪村眨著一雙靈動的咖啡色大眼,認真目秋住她。
『謝謝妳,千鶴,』朱琬萍側首,回應一抹摻著酸澀的微笑,
『妳會這麼說,是因為妳還願意相信我…』
走出大廳的時候,她見到先行離席的組長們,各居於迴廊四周,或坐或站。
沒有人多說、或者多問一句,那樣的靜默無語、伴隨著眼波流轉間飄盪的猶疑,
變成另一種形式的指控,無聲而詭譎。
『琬姊姊,我感覺得出來妳很悲傷…』雪村將額頭輕靠在朱琬萍右肩上,
『很抱歉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妳才好,但是,我相信一定還有其他人會相信妳的!』
『妳真是善良貼心的好孩子。』朱琬萍伸手撫過雪村柔嫩的小臉,笑得由衷,『謝謝妳,真的。』
悲傷嗎…
她記得父母過世的時候,自己並沒有太多的情緒反應。她會因為虛擬世界的人事物而悲傷?!
對於源先生的過世,她的確尚未從震驚中恢復。
他給當時惶惶不安的自己第一張笑臉、第一份和善,
那如沐春風的溫暖,至今還在記憶深處迴盪。
心裡翻騰不止的情緒還沒找到平衡點調適,那宛若魚骨在喉的哽痛卻逐漸清晰…
然而,連她自己都不確定究竟是為何物的情緒,千鶴又怎麼能知道——那就是悲傷呢?
『他應該在後來的鳥羽伏見之役才戰死,怎麼會去了趟大阪就回不來了…』
仰望夜空層巒疊脈的雲幕,朱琬萍不自覺的低聲自語中,裹著難以釋懷的沉重。
『認真歸咎,井上君是追隨替代我的近藤先生前去大阪,若要怪罪,也該是由我來承擔…』
緣廊轉角的暗影下,緩緩走出一道碩長的身形,『請琬小姐別再自責。』
「山南先生!」雪村與朱琬萍同時回過頭。
『雪村君說得一點都沒錯,這一切不能怪妳,並且——』
山南在朱琬萍左方空位坐下,一雙灰眸揉進唇角延伸的笑意與溫柔:
『還有其他人會相信妳!』
『謝謝…』唇畔漾起的笑容依舊輕淺,卻不再滲著苦味,朱琬萍用力的吸了吸鼻子。
庭院的右前方迴廊深處,兩道偉岸的人影輕倚牆面、相對而立。
「哎呀,看來我準備好的笑話似乎派不上用場了…」
綠眸微瞟,雙臂抱胸的沖田一臉笑意,「一君你呢?」
「我只是奉命,前來確認有無任何異狀發生。」眼角輕抬,齋藤小心歛住眸底的憂慮。
「是這樣啊…」沖田搓著下巴貌似深思,橄欖綠的瞳仁上,映出齋藤深刻俊逸的五官,
「不過如此一來,一君是否認為已經出現…那個不能相信她的理由了?」
「關於這點,我遵從副長審慎評估後的決斷。」齋藤的聲音同臉上的神情,清淡如水。
「一君!」放下交抱的雙臂,沖田喚住轉身準備離去的齋藤,「我是問你,還相不相信她…」
「我對自己所相信的事,」齋藤回頭,眸中寶藍色的瞳仁異常澈亮,「從來深信不疑。」
「勞煩你去叫他們下來吧,」齋藤再度轉身邁步,「屋頂上那三個,謝謝。」
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
站在攤子前,朱琬萍的雙腳像是生了根。
「這位小姐,您要買團子嗎?」
沁著薄汗的額際,沾著些許斑白的髮絲,小販暖陽般的笑容,一臉和藹可親。
朱琬萍目秋住那份似曾相似的慈眉善目好半响,低下頭眼巴巴地盯著攤子上雪球般的烤團子,
有那麼一瞬間,視線突然模糊。
「大叔,請給我們兩串。」始終靜立於琬身後的沖田,一個大跨步走上前。
「總司…」朱琬萍的低語輕若呢喃,「可以多買一點嗎?」
將團子擺上供桌,朱琬萍雙掌合十、閉眼垂首。
【薄櫻鬼-雪華錄】土方篇的結尾,就是大家圍在一起吃著團子。
那是生於殺伐動亂的〈新選組〉,少有的片刻閒適與溫馨。如今,源先生卻已率先缺席。
總覺得,該與這位大哥好好話別。
然而究竟該說些甚麼,她心底帶傷的角落,才能不被觸碰…
父親偕同情婦遠赴加拿大旅遊,結果輕航機失事卻一起魂斷異鄉。
母親因為情夫外遇而自殺,裸身陳屍於台北信義區豪宅的浴室內。
身為子女,兩邊她都沒有在第一時間前去撫屍痛哭,只是委任兩名律師,協助辦理兩地的相關手續。
身為父母,他們什麼遺言都沒有交代,甚至最近一次的碰面地點,是三年前的桃園國際機場,
她登機前的六十分鐘。
匆匆向學校請了假,她從洛杉磯飛回台灣處理雙親後事。
那一年的那一天,是她滿二十歲的生日。
而她有一個永遠實現不了的願望——就是再跟爸媽一起,三個人吃一次生日蛋糕——
立在她床頭櫃上的相框,裡頭是一個約莫三歲的女童,
開心地站在生日蛋糕前準備吹蠟燭,左右兩旁有父母陪著。
儘管照片已經略為泛黃,但影中人的笑容,至今依舊耀眼刺目。
也許,想與源先生話別的殘念,根源於沒能見上父母最後一面的遺憾吧…
默默凝視著那道纖細的背影,一股想要將那份單薄擁進懷裡好好安慰的念頭,
無聲地在沖田的心底竄起。
「別哭了,」單手攬住朱琬萍微顫的肩頭,沖田的嗓音變得低柔,
「源先生會以為是我欺負妳,半夜跑來打我屁股的。」
「你說甚麼?」朱琬萍略抬淚濕的羽睫,彷若梨花一枝春帶雨。
「呃…」用力嚥下哽住呼吸的驚艷,沖田將朱琬萍的額頭輕輕壓向自已的左肩:
「真那麼想哭的話,我的肩膀借妳哭吧!就算被源先生打屁股我也認了…」
「總司,是誰要被誰打屁股啊?」原田與藤堂在門口探頭。
「琬姊姊,妳怎麼哭了?」雪村跑到朱琬萍面前,身後跟著齋藤。
「小琬怎麼了?」隨後出現的永倉大聲怪叫,「誰欺負妳了?告訴我,我去教訓他!」
「琬小姐被欺負了嗎?」近藤領著土方與山南,自迴廊轉角處現身。
「不…沒那回事。」抹去臉上的淚痕,朱琬萍揚起一朵尚未曬乾的笑容:
『買了很多團子喔,大家一起吃吧,總司請客。』
「太好了!那我就不客氣囉——」
「新八先生!不要一個人吃那麼快啦!」
「平助,不要連選個團子都婆婆媽媽。」
「別揍太多下了,左之,暫時饒了他呦。」
「真難得,總司會請客,是不是明天的太陽換邊出來?」
「土方先生,請跟進藤先生還有山南先生一起坐這邊喝茶吧!」
「千鶴,妳跟齋藤也趕快來吃喔,別客氣。」
「是,謝謝你,近藤先生…」
…源先生,大家都在你身邊呢!從今以後,你也依然與〈新選組〉在一起,對嗎…
坐在緣廊上,朱琬萍靜靜望著庭院裡的那口井。
彷彿再次看見井上源三郎彎腰打水的身影,以及慈眉善目的笑臉。
春天的腳步,就在逐漸染紅的枝枒間,悄悄地穿梭著。
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
當朱琬萍行色匆匆來到大廳,沖田與雪村正端坐在山南與近藤面前聽訓。
沖田的俊臉浮著閒適的淺笑,好似除了天塌地裂,這世上沒啥大事值得驚慌。
相較之下,繃著肩頭的雪村,就顯得格外不安而誠惶誠恐。
這場景她不陌生,倒是很掛心這兩個人是否如動畫劇情那般,平安無事。
無關乎她對總司的劍術有沒有信心,而是源先生的憾事與土方先生受傷才剛殷鑑不遠,
讓她在不知不覺中,似乎變得神經緊張起來…
「琬姊姊!」雪村眨著水靈靈的大眼,表情像個孩子般無辜。
「嗨,是小琬啊…」沖田的嘴角往上提拉,笑意延伸至眸子裡,「放心吧,我們都沒事。」
「太好了。」點點頭,朱琬萍明顯鬆了一口氣。
對著裡頭的眾人福了福身,朱琬萍跟在原田身後走進廳堂,於門旁落坐。
「人沒事的確很好,」交抱雙臂,近藤的眉心微蹙,
「但是天皇大人一旦被綁架可就糟了!」
「費那麼大的力氣,竟然只是為了綁架天皇大人到長州?!」藤堂簡直不可置信。
「不過居然想在街道上放火,長州那些傢伙是不是瘋了!」永倉一臉的氣憤。
「如今古高被抓,他們肯定很著急。」土方看向近藤與山南,
「根據線報,他們今夜要舉行集會以商談對策,只要掌握集會地點,就能將他們一網打盡。」
「那麼長州派的集合地點呢?」近藤問道。
「觀察至今的動向看來,不是四國屋就是池田屋。」島田回答。
「長州?古高?」日文已有顯著進步的朱琬萍,瞠大一雙杏眼,「池田屋…?」
對吼!都進入夏天了,那個事件不就發生在夏天嗎?!
待慣了隨時有空調的地方,她真的是被古代日本的夏天給熱昏頭,
居然差點忘記這個對他們意義重大的事件——
『琬小姐,』察覺朱琬萍的神色有異,山南立即問道,『妳知道甚麼嗎?』
『總司是不是逮捕了可疑人士?』朱琬萍小心提問,深怕是日文尚待精進的自己會錯意,
『長州派的人,對嗎?』
『是的,今天早上逮捕了一名叫做古高俊太郎長州派間諜,問出了他們打算在京都放火、
並且綁架天皇大人的不良企圖…』輕推鼻樑上的鏡框,山南停頓了一下。
見身旁的土方頷首,他看向朱琬萍的眼神變得格外謹慎:
『現在只差無法確定,他們集會的地點在四國屋…還是池田屋。』
「長州,」抬眸環視廳內所有人之後,朱琬萍以日語輕聲道出,「池田屋。」
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
燭火搖曳,高掛桿頭的〈誠〉字旗,在冷月寒星的輝映下,巍巍鳴起戰鼓。
「小心門戶,不要踏出屯所半步。」
臨行前,土方對著站在門邊送行的雪村與朱琬萍,千叮嚀萬交代,
「如果有什麼狀況,立刻請山崎通知我。」
「是。」雪村用力點了點頭。
望著最後一抹淺蔥色的殘影,溶入潑墨般的夜色中,朱琬萍無從解釋此刻突如其來的不安。
池田屋事件,〈新選組〉大捷建功,獲得朝廷及會津藩的賞賜,因此揚名立萬——沒錯吧?
但是為何她會心悸得難以平復?甚至隱約感到一股惡寒…是她變得太過神經質了嗎…
陷入一片黑暗的池田屋,不斷傳出刀劍相互撞擊的火花、與打鬥時吆喝吶喊的聲響,
清晰而且凌亂。
身先士卒的近藤率隊攻進屋內,大舉搜捕長州藩士與浪士;
土方與山南各帶領一支分隊守住前後門,遏止對方突圍及逃竄。
隨著裡應外合的夾擊見效,戰況逐漸明顯的趨於對〈新選組〉有利。
乍聞金屬擦碰聲響起,山南立即回頭,目擊部屬們正與一名長州浪士交戰。
對方揮刀之俐落與迅速,在濺血的同時,兩名部屬瞬間負傷倒地。
男子看起來文弱,一束緋色長髮在夜風中輕揚,有著貌似女子的美麗五官,
臉頰上隱約嵌著一道刀疤。
「我在找人,讓開。」
甩落刀上的血漬,男子的聲音冷若臘月霜雪,墨紫色的瞳眸掠過琥珀色的寒光。
「恕難從命,」略抬刀柄,山南亮出刀尖直指對方眉心,「還請閣下——束手就擒!」
急促的腳步聲,很快驚動席廳裡的兩個人。
「有人襲擊屯所!」衝進屋內的山崎,立刻將所有燭火吹滅。
「知道人數嗎?」朱琬萍冷靜問道。
「五個人,前門四個、後門一個。」山崎覷了一眼雪村腰間的小太刀,
「我必須馬上通知土方副長,雪村君能保護琬小姐吧?」
「不,你們兩個一起去,也許需要山崎君協助突圍,讓千鶴前去池田屋傳令…」
從口袋中拿出櫸,朱琬萍一邊綁住衣袖一邊說道:「我會小心自保,必要時就先逃走。」
「可是——」山崎與雪村的異口同聲,嘎然止於朱琬萍平和卻堅定的眼神中。
「拜託你們,務必分秒必爭…」同時搭住兩人的肩膀,朱琬萍將他們往外推出門口,
「請盡快帶著援軍回來!」
就這樣,漫長而慘烈的戰鬥之夜,似乎還未能在血泊中,畫下句點…
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
靜靜的睇著眼前昏迷未醒的人,朱琬萍已經一天一夜沒有闔眼。
全身三處嚴重的刀傷,其中左腕的傷勢,更是嚴重到筋斷骨裂。
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,無以名狀的恐懼與悲傷,逐漸在她心裡膨脹到即將爆破的程度。
這是…天譴嗎?!
懲罰她不該介入他們的事情,甚至企圖扮演上帝的角色、改變既定的事實…
所以報應來得又急又快,而且加倍奉還!
因為兜了一大圈,山南不但仍舊毀掉左腕、還傷得更重,並且影響了其他人的命運,
間接導致近藤遇襲、土方負傷、源先生提前陣亡…
是她錯!全是她錯得離譜而愚蠢!但既然錯的是她,怎麼會是——別人受過遭殃?
「別死…拜託你…」
握起山南的右手抵著自己的額頭,崩塌的情緒終於越過眼眶,猶如滾滾山洪。
捧著高腳膳立於門邊許久,齋藤遲遲踏不出腳上這一步。
不明白究竟是她此刻的脆弱、還是虛弱,狠狠震攝了他…抑或,其實兩者都有。
「如果妳還希望,能在山南先生甦醒後繼續照顧他,就不該讓自己在這時候累倒。」
無法釋懷的莫名悶痛讓他相當困擾,齋藤索性將其全部冰封在聲音裡。
回頭目秋了齋藤淚眼婆娑的一眼,朱琬萍將山南的手放回棉被裡,「我不餓,謝謝。」
「妳要自己吃,」在她身旁放下餐點,齋藤衿冷淡漠的神情,透出不容妥協的堅決,
「還是我動手?」
這是威脅嗎?她討厭別人威脅她!即使是齋藤一也不例外!
淚水洗過的黑眸瀅著動人的清澈,然而飛揚的眼角,卻豎起不協調的倔強。
朱琬萍睇著齋藤,對峙般的沉默,不語。
右手端起湯碗喝上一口,齋藤倏地伸出左手勾住朱琬萍的後腦,隨即壓上自己的唇瓣。
太過迅速與突然,朱琬萍竟然只能傻愣愣地看著齋藤的臉,剎那間貼近自己。
一股溫熱竄進嘴巴裡,朱琬萍這才驚覺齋藤做了甚麼。
推開他的同時,忍不住掩嘴輕咳。
「…待會我來收回餐具,」放下湯碗,齋藤起身走向房門,「好好把飯吃完。」
這——這傢伙腦筋秀逗啊!
盯著高腳膳裡的湯碗,朱琬萍的耳根,不自覺地唱起滿江紅。
隔著紙門的迴廊上,齋藤抬指輕觸微顫的薄唇。
有那麼一瞬間,恍了神…
[JUST TALK]
寫著寫著,天…就亮了。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